蕭雲卓趕到的時候，秦小姐已醒卻未從酸痛中緩過來，她看見寧長悠正對著她淡淡的笑。
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
她問道。

蕭雲卓剛想回答，站在他身邊的寧長悠率先開口。

“放心不下你，所以過來看看。”

秦小姐含笑點頭，視線四下掃了一圈。

“多謝各位，讓各位擔心了。”

蕭雲燕坐在秦小姐身邊，看著靠在樹幹上的人，身上頭上一片狼藉，甚至還有血漬斑斑點點。

“都是我不好，”她說道，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，“若不是我提出出來走走，就不會碰見這樣的事。”

秦小姐含笑看著她，疲憊的笑了笑，笑容深入眼底。

“你沒事就好。”

蕭雲燕還要再開口，被顧長卿搶白攔住。

“你醒了，那我們就先回去再說。”

顧長卿指了指身後，阿杜手裏拿著馬鞭正滿臉是淚的看著她。

“秦小姐，阿杜的命，以後是你的了！”

說完，他直挺挺對著秦小姐跪下，磕了三個響頭。

遇見這種危險，一般都是主人先跑隨侍斷後，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很少，尤其主人還是女人。

秦小姐虛弱點頭，在蕭雲燕的攙扶下站起來。

寧長悠連忙上前一步要扶，顧長卿要肩膀擋住他。

“走吧，回去再說。”

阿勤已經駕著馬車趕到，這會連忙放下腳凳候在一旁。

眾人擁著秦小姐走過去，蕭雲燕作為唯一一個女性，承擔起攙扶的作用。

“這下還真是上不去了。”

秦小姐話有深意，眼中帶笑看了寧長悠一眼，後者連忙上前去扶。

顧長卿和賀修對視一眼無奈，轉頭看見蕭雲卓遠遠站著，視線緊緊的盯著秦小姐和寧長悠不放。

“你妹妹就跟著坐馬車回去吧。”

顧長卿說道，轉頭去看寧長悠。

馬車的主人沒反對，他這會滿心滿眼都在秦小姐身上，就算顧長卿說把馬車燒了也不會說個不字。

蕭雲卓收回視線點頭，轉身走開。

“你覺得怎麽辦？”

顧長卿冷笑一下問道，身邊的賀修頓了頓開口。

“這事情可真是棘手。”

“還好事情已經成定局，現在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。”

賀修沒再說話，轉身上馬，顧長卿站在原地長籲短嘆一會，也跟著翻身上馬。

“走！”

他喊道，眾人紛紛跟著上馬，阿杜親自駕著馬車，緩緩的調頭。

蕭雲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，看著馬車從自己身邊經過，裏面傳出來秦小姐的聲音。

“我這是昏迷了多久？”

“不久。”寧長悠說道，“也就一會，馬車都才到。”

秦小姐點頭，這和猜想的差不多。

她動了動手臂，微微驚訝。

蕭雲燕眨了眨眼睛，湊到她耳朵邊。

“寧小王爺親自接的。”

秦小姐驚訝不已，轉頭去看正在一堆抽屜中翻找的寧長悠。

他皺著眉頭在找東西，但顯然在找的東西平時不常用，一時間竟然記不起在哪裏。

“阿勤，祛瘀的藥膏呢？”

阿勤掀開簾子探頭進來，伸手從寧長悠面前的抽屜裏拿出藥膏，古怪的看著他。

“一直都在這，沒換過地方。”

寧長悠一噎，臉色發窘。

這個抽屜他剛才至少拉開了三次。

“蕭三小姐，麻煩你給她上藥。”

蕭雲燕意味深長的在秦小姐和寧長悠面前看了又看，接過藥膏。

秦小姐難得發窘，她在剛才發現脫臼的肩膀覆位後就猜到了大概，只是看見如此慌張的寧長悠，才感到心底莫名升起的暖流，以及臉上不自覺的紅暈。

就在剛才，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，那個站在雪中的男子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望著他，告訴她不怕，告訴她放心。她看的清對方的五官，卻記不起是誰，而剛才清醒的一瞬間，她看見寧長悠的臉，卻恰好是那個男子的模樣。

“要是疼你就忍著點。”

蕭雲燕脫下她的鞋襪，腫大的腳踝嚇了她一跳。

“怎麽腫成這樣子。”

她心疼的說道，引得原本別過頭的寧長悠，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。

腳踝紅腫異常，幾乎比原來大了一倍還不止。看的出是因為在扭傷以後還不停走路，所以才會傷成這樣。

“無妨。”

秦小姐伸長腦袋看了一眼，伸手在腳踝上碰了碰。

“我自己來吧。”

她說道，伸手拿過蕭雲燕手中的藥膏。

“我是個大夫，我也是個病人，我更知道自己上藥才不疼。”

蕭雲燕看了一眼寧長悠，看見對方緊皺著眉頭沒有看她，只好點頭重新坐回位置。

秦小姐勾出一小塊藥膏，雙手推開，對著腫脹的腳踝按下去，隨即痛苦的閉上眼睛。

這種時候，怎麽塗都會痛，既然如此，長痛不如短痛。

蕭雲燕看的別過臉，寧長悠的緊握拳頭，臉上露出不忍之色。

“好了，沒事的，過幾天就消腫了。”

秦小姐穿上鞋襪，靠在車廂壁上，從懷中拿出帕子將手擦幹凈，端起案幾上的水喝了一口。

“咱倆還真是命大。”

她含笑說道，惹來蕭雲燕跟著笑了一聲。

“是啊，命大！我是跑過老虎，你是熬死老虎。”

車廂裏頓時笑成一片，連一直板著臉的寧長悠也被逗的無奈發笑。

笑聲傳出馬車，隨著騎馬在側的顧長卿，聽著只能無奈搖頭。

“瞧瞧，這笑的，誰能相信這是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？這還是女人麽？”

他心裏有氣，對於秦小姐讓阿杜先跑的行為很不理解，雖然他也不希望阿杜出事，但是阿杜畢竟是男人，武功雖然不好力氣卻是有的，怎麽著也更能多擋一會。

阿杜在前面低著頭黑著臉不說話，他也不好再說什麽，只得閉嘴。

說到底，誰的錯都不是，明明知道這是獵場還到處跑，這不是自己招罪受麽？

事情發生的太緊急，阿杜沒來得及把前因後果說給顧長卿聽，眾人都以為是他們遛馬走錯了方向，誤入了林區，所以才碰見老虎。

蕭雲卓跟著皺眉，他剛才詢問過跟著獲救的隨侍，知道四人遇險的地方竟然依然是在草原之上，知道這件事並不簡單。

但是現在一切都還未明，所以說什麽都是多餘。

眾人來到營地前，蕭雲菁正翹首以盼。

“燕燕。”

她對著車廂喊道，語氣焦急，眼底期盼。

蕭雲燕掀開車簾，看見蕭雲菁滿臉都是高興。

“菁菁，還好你沒跟我們一起去！”

蕭雲菁一楞，看到坐在一旁的秦小姐，臉上身上一片狼藉，但是精神頭卻還好。

“秦小姐。”

她不得不喊道，遠遠對著秦小姐點頭。

蕭雲燕看著秦小姐回禮，親熱的拉著她的手低語幾聲，沖著車廂對面喊道。

“小王爺，那我先走了。明天再去驛站看她。”

這一聲小王爺，讓蕭雲菁眼底的失望變成妒忌，擡頭之間的不甘心落在顧長卿的眼裏，再次深深嘆息。

“這叫什麽事！”

他說道，惹來賀修跟著輕笑。

醉裏紅塵多可笑，醒來多情最無聊。

多情總被癡情誤，無欲無愛自逍遙。

“走吧。”

顧長卿喊道，擡手隨便對蕭雲菁揮了揮，揮著馬車領著眾人離開。

蕭雲燕的告別就散在了風裏，就算在顧長卿看來，那是如此的平白無奇。

馬車裏，秦小姐睜開眼睛，眼底一片清明。

寧長悠依然坐在對面，把這邊的整條案幾讓給秦小姐。

他的眼底都是心疼，視線在秦小姐身上上下掃個不停。

其實剛才就已經仔細看過一次，小傷瘀傷肯定有，但嚴重的傷口確實沒有，只是他不放心，總是要多看幾次才好。

秦小姐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，跟著把自己掃視一遍，對著他笑。

“我有話跟你說。”

她說道，一句話逼的寧長悠收回視線改為註視她的臉。

“今天這件事，你覺得不覺得少了一個人。”

寧長悠皺眉不說話，若說事發當場少人，那個人應該是他。若是他在，絕對不會允許她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，竟然用那麽激烈到同歸於盡的方式來拼一個萬一。

“不是。”

秦小姐含笑說道，她不想解釋自己一開始報著必死之心的事。

“但凡美女有難，不應該都有人英雄救美麽？今日的英雄似乎沒有來。”

寧長悠皺眉，心底忽然有一個想法，這個想法直接把他嚇了一跳。

“你說……”

秦小姐點頭打斷。

“大概跟馬有關系吧。”

她斟酌著往下說，也明白自己接下來要說的事，也許會讓寧長悠不高興。但是既然有這個可能性，現在還不說出來的話，怕是將來都沒有機會再說。

“不可能！”

寧長悠果然斷然否定，聲音提高。

“他不是這種人！”

秦小姐看著他猛然擡頭，眼神似乎堅定，但細看之間卻有些猶豫。

“這只是一個猜想，就像之前的事一樣，只是一個猜想而已。你別激動。”

秦小姐的話說的淡淡，寧長悠也知道剛才自己有些反應過渡。

“他這些年的不擇有段，我也有所耳聞。但那只是在朝堂裏，是黨爭、是文鬥，這種涉及到人命的事，我相信他不會做！”

秦小姐想告訴他，人的底線總是會在第一次降低之後一降而降，但她明白沒有真正經歷過這些的寧長悠根本不能理解這些，更何況對方還是他的至交好友。

“不過沒人出事就好，對了，那只老虎呢？”

秦小姐轉移話題，她剛才醒來的時候，四周的地上鋪上了厚厚的白布，應該是為了遮擋草地上的血漬。

“顧長卿命人送去了高後那裏，說給要你立功！”

寧長悠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，但依然擠出笑容。

立功怕是次要的，質問才是主因。

“兩匹馬還在嗎？”

寧長悠搖頭。

“不清楚，當時我根本沒心思註意這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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